星云大师:讲《金刚经》|离色离相分第二十(下)
金刚经第20品下
离色离相分第二十(下)白话文
二、随形相好非真如体
《金刚经》所言的「如来说……,即非……,是名……”此三句都是揭示「三谛”的道理,即俗谛、真谛、第一义谛。前文的「具足色身”,是报身佛的「总相”,下文的「具足诸相”指的是「别相”。例如佛的肉髻顶相来说,此相也有无量相,无量的美好,如溥畹大师在《金刚经心印疏》说:
如来有十华藏世界海,微尘数大人相,一一身分,众宝妙相以为庄严,所谓相相无边,无一相而不具足。
综论此分,佛陀一再表示:如来不应以色身见。如来不应具足诸相见。这个「如来”是指无相的法身如来,不论华藏海,微尘数都无法穷尽其功德。
应身佛显现在凡夫与二乘的心外,应化身属心外之相;报身佛虽于菩萨位示现,亦落有相有为,不离心外之相。佛陀在第五分、第十三分中,破除凡夫二乘对应化身相,不应执着,进至第二十分,把显现于菩萨位的报身佛身相,也一并空去,因为「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。法身如来,不在心外,是自己心内的本地风光,只是无明障蔽,见相迷却,不信胜妙般若大法,能斩断妄想葛藤。
从前,有一个迷恋金子的齐国人,大清早就穿戴整齐赶往集市,直奔卖金子的地方,抓了金子就走。差役们将他捉住,奇怪地问:「很多人都在那里,你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人家的金子呢?”他回答说:「当我拿金子的时候,眼睛没有看到人,只看见了金子。”
我们的心被黄金、财利、名禄、权位、感情蒙蔽心性,就像这个抢黄金的齐国人,眼中只有黄澄澄的金子,却看不到聚集的人潮。我们对于财富,贪恋不舍,全心创造有相的钜资,却忘记背后的祸害。《三慧经》说:
山中揭鸟(即山鸡),尾有长毛;毛有所著,便不敢复去,爱之恐拔罢;为猎者所得,身坐分散,而为一毛故。人散意念,恩爱财产,不得脱苦,用贪淫故。
我们的心受困妄想分别,于世间诸相生起喜爱怨憎,万劫千生,不得脱苦,就像爱惜羽毛的山鸡,丧失宝贵的身命。
何山守珣禅师先后参谒广鉴瑛禅师和太平佛鉴禅师,都得不到入门处。
何山回寮后就钻进被子里说:「今生如果不得彻悟,誓不出此被。”从此他白天在被子里打坐,晚上裹着被子站立着,如此经过了四十九天。
这一天,何山突然听到佛鉴从法堂上传来的声音:「森罗与万象,一法之所印。”何山闻此言,心开意解。于是爬出被子去见佛鉴禅师。
佛鉴一看到他便说:「可惜一颗明珠,被这疯和尚拾去。”佛鉴又诘问他:「灵云说:自从一见桃花后,直到如今不怀疑。他为什么不怀疑?”
何山答:「别说灵云不疑,就是要我找个疑处也找不到!”
何山禅师四十九日不出被窝,只求个不疑处,吾人在修行的历程中,没有精勤勇猛的信念,怎能受持奥妙的法义呢?我们的身心世界与佛不二,只是迷惑颠倒,心住恶浊。如太虚大师所言:
众生与佛,虽同此身心世界,但众生的心迷惑颠倒,故由身心世界,即所谓劫浊、见浊、烦恼浊、命浊之五浊众生的身心世界。
将污浊的转为清洁,乖戾的变为和善,紊乱的整成条理,散漫昏浊的变为严肃清明,从日常生活行为上转变到最深处,即达到心的转变。使此心变为清净光明之心,即时心为佛心,身为佛身,世界为清净安乐之佛世界矣。
《金刚经》要我们不断对有相的否定,尔后找到肯定的下手处,心境空故,度尽心外心内恒沙数苦厄,即现无声无色,无是无非,无爱无怨,无有分别,普遍平等的佛心。
在盘珪禅师门下担任典座的大良,有一天,顾及师父的健康,决定给他吃新鲜的味噌。盘珪禅师发现他吃的味噌比其他徒众所吃更为新鲜美味,便问:「今天是谁掌厨?”
大良解释说,依据他的德望和健康,他应该受到更好的供养。盘珪禅师听了说道:「佛陀一直强调,自己是众中的一个,哪里有地位高低的分别?”说罢,立即返回丈室,反锁房门。
大良待在室外,请求师父原谅,但盘珪禅师默然不应。
就这样盘珪禅师关在房内七天,而大良则在外面守了七天。
最后,一位信徒向盘珪禅师大声叫道:「师父!您不吃东西,也许没有什么关系,但您年轻的徒弟总得吃些东西呀!”
盘珪禅师才打开方丈门,微笑着对大良说道:「我坚持和徒众吃相同的食物。等你以后做了老师,也要如佛陀有着平等的心。”
盘珪禅师不贪美味利养,因为他中没有「老师”的相,以一颗平等心教育后学,吾人要和诸佛心心相印,应泯绝尊卑分别,不取相貌,心作思惟,一切诸法,一切世间色相,皆如幻等,无主无我。《观无量寿佛经》:
诸佛如来,是法界身,遍入一切众生心想中。是故汝等心想佛时,是心即是三十二相,八十随形好;是心作佛,是心是佛,诸佛正遍知海,从心想生。是故应当一心系念,谛观彼佛多陀阿伽度(亦译如来)阿罗诃(阿罗汉)三藐三佛陀。
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,只是随缘赴感,有形容有色相,有言语动止,这些都是生灭法,时时变易,就像前文所说,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。在透彻三心了不可得的实相,即独具佛眼融通六道众生心念起灭,做个不被佛魔诳骗,大自在人。
有一天,一头迷路的鹿跑进高山寺境内,明惠上人看了连忙说道:
「那里来了一头鹿,快把牠赶出去!”
他不但召唤弟子们驱除,自己也拿起拐杖赶鹿。
弟子们都感到大惑不解,心想:
平时慈悲亲切的上人,连一只蝼蚁尚且护念,为什么今日会如此严厉的鞭杖赶鹿呢?门徒们不禁议论纷纷。
明惠上人耳闻此事后,便向弟子说道:
「我是为了不让鹿习惯人,所以才赶牠出去,如果鹿习惯了和人相处,就一定会时常跑到有人的地方,这么一来,就会对人松去警戒心,因此丧失生命,你们只看到我鞭策迷鹿,却看不到我的慈悲。”
明惠上人一番护鹿悲情,惜哉!吾人往往只看到挥杖鞭策的外相,见不着无相的慈悲。禅门中,师资相授,其中的唇枪舌剑,机锋对峙,都是老婆心切,乃至棒喝拳打,寂默相对,无一不是殷勤护念。禅门的大慈大悲,非外相能论定,历代的法器大匠,在无情无理中,冶炼自性,那一喝人我消,一喝狂心歇,一啄开道眼,一默转乾坤。
石头希迁禅师的肉身现在还供奉在日本横滨总持寺。石头希迁十二岁时,见到六祖惠能大师,六祖一见到他,知道他是个人才,就收他为徒。
但是,不幸三年后六祖就圆寂了。圆寂前,一个十五岁的小沙弥见师父要去世了,就问他:「老师百年以后,弟子要依靠谁呢?”
「寻思去!”六祖告诉他。
希迁把「寻思”误为「用心思量去”,就天天用心参禅,后来有一个上座告诉他:「你错了!师父告诉你‘寻思去’,因为你有个师兄行思禅师,在青原山弘法,你应该去找他。”
石头希迁听后,立刻动身前往,当他从曹溪到青原山参访行思禅师时,行思禅师问他:「你从哪里来?”
石头希迁回答道:「我从曹溪来。”
行思禅师又问道:「你得到什么来?”
「未到曹溪也未失。”这意思是未去曹溪以前,我的佛性本具,我也没有失去什么呀!
「既然没有失去什么,那你又何必去曹溪呢?”
石头希迁回答:「假如没有去曹溪,如何知道没有失去呢?”
不到曹溪,怎知未失?去得曹溪,亦无增添!《金刚经》的每一分义趣,都再向吾人显示「无得无失”,本具的佛性。苦于众生看不穿浮生烟云,有我有生,昼夜忧患随身。明朝的唐寅(唐伯虎)的一世歌:
人生七十古来稀,前除幼年后除老,
中间光阴不多时,又有炎霜和烦恼;
花前月下得高歌,急须满把金樽倒;
世人钱多赚不尽,朝里官多做不了;
官大钱多心转忧,落得自家白头多;
春夏秋冬拈指间,钟送黄昏鸡报晓;
请君细点眼前人,一年一度埋荒草;
草里多少高低坟,一年一半无人扫。
一勺曹溪水,永除万世旱,拔去心田里有相的芜草,引注般若的活水,他年,万顷累累的道果自成。就像李白的诗:
花将色不染,水与心俱间。
一坐度小劫,观空天地间。
行者胸中无半分沾染,善恶放却,一坐度尽沙河劫数,眼耳声色俱寂时,处处无系绊,青山一座万缘休,任天地景象自开还自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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