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好物其实不必占领
我有个发小,异常有聪明,隔着二十年,我依然记得她那句话,她说:不必占领,看看就好! 那时,我们都是刚刚卒业的穷孩子,她在一家病院当护士,我在工厂当技巧员,挣的钱仅够糊口,为了省钱,我们合住一间小屋,自己着手,煮最简单的饭食。 在她病院对面,有一家百货大楼,楼上有一家卖绢花的,花做得异常精致,大朵的百合,虬枝环绕纠缠的梅花,紫色的勿忘我,都强烈吸引着我们。可我们没有余钱,每次看花后,都要长吁短叹。 后来有一次,她忽然笑言:其实不必占领,看看就很好! 之后的数日,我们依然看花,心情却与之前大不相同。老板隔几天都要变换一下花的品种和插法。在我们审美即将疲惫时,旧花被人买去,新花重又摆上。刚上架的新花,又让我们面前一亮。我们还发明,对一莳花的爱好,不会跨越十天。这样看来,还真不必买下。 不必占领,看看就好,让我们度过了清贫而芬芳的三年。 一样聪明的,还有一位母亲。有一年,我在超市里碰到一对母子。儿子闹着要买一件很贵的玩具,母亲没钱买,也可能不舍得买。于是,她这样教导儿子:世上好器械多着呢,你弗成能都买回家。她的儿子,摸摸那件玩具,想了又想,终于很懂事地走开了。 是的,世间好物太多,有一些,你我倾其平生,也注定弗成能占领。但不占领,却可以拥有。 比如,藏书楼的书,博物馆的文物,可以看,却不必占领藏书楼和博物馆;太阳星星月亮,是你的,也不是你的,你不必非要署上你的大名。 而且不占领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藏书楼的书不用我买;公园的树不用我买;花儿不用我打理;花匠们也不需我开工资当我随时驾临,相遇的那些三三两两与我同乐者,并非我花钱雇佣,否则,偌大的园子,独我一人,总不免有些孤单。 假如不爱好培养的过程,何必非要亲自种一盆兰?假使不为佩戴,不体验手泽浸润的乐趣,何必买一块玉?不为喝茶,占领一把壶有什么意思?只为艺术欣赏不为获利,一件名画,欣赏就够了,何须斥巨资拍下而且,我们占领的器械,不是太少,而是过多。不信你可以清查一下家里,是不是有许多没开启的书,没喝完的茶,用过一次就闲置的杯子,放坏了的生果?我们总嫌家小,其实是物什太多,一个不懂减法的人,不知不觉中反受物役,多大的家都不会静虚。 我见过一个知逻辑学者,他并没有若干藏书,他读过的书,都装在肚里。 雁过无痕,叶落无声。泰戈尔说:天空没有同党的痕迹,而我已飞过。 许多好物,只求拥有,不必占领。即使占领,亦是虚空。想茫茫宇宙,人人都是牛之一毛,过隙白驹,转眼成云烟,什么是你的,最终你又能占领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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