禅茶与生活访谈：纯空法师谈禅茶与书画

　　纯空法师简介：

纯空法师，俗名段志国，法号纯空，又署云居人、山僧、朽讷。1957年生于北京。幼承家学，长游艺苑，1987年留学日本，客教日本教育书艺院，1993年归国，1997年12月在江西九江云居山真如寺礼上落发为僧，1999年10月在江西宝峰禅寺严净道场授得具足戒。近年，常栖隐于赵州柏林禅寺，书画悟性，笔墨参禅，于山水人物、花鸟荷竹、书法、篆刻，乃至西画设计均有相当造诣。其草书书法以平和超然的心态书写简约的狂草结构，线条极其纯净，气氛高古纯绝。

走进纯空法师的画室，仿佛穿越了时光，误入宋人书房。画案上花梨镇纸压着七尺宣纸，笔架上悬挂的长毫墨迹染著，案头的博山炉遥遥飘来伽楠幽香；漆质木盒里摆着几个自镌的印章，铁线篆韵味幽远，罗汉榻旁一方摩崖石刻拓片铁钩银划；经架上一部《金刚经》正翻在“妙行无住品”，小佛龛供奉着一座似笑非笑的北魏菩萨……

纯空法师坐在茶桌旁，儒雅沉静，小茶炉嘟嘟煮开着一壶好白茶。法师一只手拽着僧衣的袖口，不紧不慢地翻起几只供客人使用的青花瓷茶杯。而他身后的茶柜里，几只旧旧的茶罐、几套朴拙的茶具，则提醒我们，这亦是位爱茶人。

作者：茶道是您作为书画家或僧人哪一种身份的爱好？

法师：做茶和修行区别，从单纯的形式上来说，不是很大。修行人每天都要打坐，上早课，这个目的就是要保持心思的纯净。禅，是梵语“静思虑”的直译，禅心第一要务就是“静”。做茶的过程是很安静的，所以你问起茶这个爱好，其实和绘画和僧人都有有关系。

其实以前我是不吃茶的，因为吃茶失眠。但是后来我反思喝茶这件事情，对失眠到底起没起到作用，能达到什么程度，这是值得探讨的。茶是一回事，你的失眠是另外一回事，不要把自己的问题，推归到茶的身上去，该吃茶的时候吃茶，该睡觉的时候睡觉，不离禅道。

现在大家言必称“禅茶”，在我看来禅和茶没有太大的关系。大家之所这么说，是因为禅和茶都是静坐默想，一语不发，一念不起，但不可以把两者等同起来。赵州说“吃茶去”，是不要问，不要想，截断妄想。而不是说禅茶一味，就是到哪都拿着茶盏，到哪都谈这个。

茶是茶，禅是禅。在现今社会，柏林寺退居方丈净慧老和尚提出的“生活禅”倒是挺贴合实际。就是从生活中多去看，多观想，对治自己的习气与贪嗔痴。出家人也好，在家人也罢，打坐要认真打，喝茶要认真喝。柏林寺每年都要举行冬季禅七，禅七的目的就是要静下来，放下，把该不该的都放下。

作者：书画和茶都是禅师表意推心的方式，您从茶中领悟到怎样的禅意？

法师：首先体会到的是“安静”，我个人认为茶会的过程最好是不讲话，绘画也是如此，创作时不可能有其他的念头，为完成当下的构画，心中的妙思，用笔的处理方式等等，在这一瞬间，不可能想其他的，就是一个字“专”，投入进去，专心专注到一个地方。这个地方指的就是当下你在做的事情。静要于动，涵养多于讲说。

作者：您在日本留学和教书期间，对日本茶道有着怎样的体会？

法师：其实我在日本那段时间，生活节奏很快，吃茶的机会很少。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书道苑院长家，很生活化地吃茶。

在有限的闲暇时间，休息下来的时刻，就我们两个人，不讲话，只是相对吃茶。这是我在日本比较深刻的对于茶的体验。而大家比较熟知的日本的茶艺、茶道、茶会，则很少参加。唯一能记起来的是刚开始到日本的时候参加了一次比较严谨的茶会，那时候刚去日本对茶道和这种形式并不了解，只是感觉这个过程很复杂，很殊盛，很多人共同使用一个大的茶碗，拿起来，转几圈再喝，还有一些问答等等，当时在懵懂的状下感受到就是很细腻，很安静。

而在我的朋友，书道院的院长家里，忙完一天的工作和学习，很累很紧张，喝上一杯可口的茶既放松又舒服，两个人不用讲话，反而可以以心推心，这是我真实的体会。

作者：茶道和书画这样的慢活方式离现代微博微信的快节奏越来越远了吗？

法师：不会的。我们刚谈到日本茶道，也谈到中国茶，都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底蕴在里面。这是不可能被淘汰的。在画画时，有时我研墨，有时用制好的墨汁。研墨的那个过程虽然慢，但是我认为也是绘画的一部分，真正的画者，远离这种文化是不可能的。

但这种生活离大众也不可能越来越近。这只是专业做画的人，或者是书法家的生活，对于社会大众，没有专业基础，也很难喜欢，所以会比较远。

从现当下来说，绘画艺术和茶道对大多数人还是附庸风雅。做为普通人，你让他每天重复这个程序，画几小时画，或是认真泡几泡茶放到你面前，那是不可能的。对于大众来说，越简便，快速入口，不烫——这就是目的。所以这样的生活对某些人来讲就很远，不关注，有些人关注的是财富，名誉，地位。而绘画的人关心的就是绘画，

作者：没有传统文化基础的人，应从哪些方面欣赏禅味的审美和艺术？　

法师：首先我认为，欣赏艺术还是要对传统文化有一定基础和了解，如果没有基础，直接面对书画，那是入不了门的。

看一幅传统的，或者现代的作品，好在什么地方？很多人很难区分，只能是看颜色我喜不喜欢，或者主观觉得好不好看。绘画，茶，不仅宥于这两者，我想还包括其他艺术类型，比如音乐、诗词、舞蹈等等，最重要的是把道理搞清楚。要适理而行，说那么一大堆专业术语，不如把道理理清楚。

所以说，传统文化是绕不过去的。出家人多读经多于读史，一般人经史都要读，日久自见功底。中国传统文化基础一定要有。天地间有自然之理，我们要明了，然后是书本上的东西。

举个道理，阳是刚，刚则明，明则易之，理明了，你才有方式和方法；凡阴则柔，柔必暗，暗则难测。我们的祖先传下《周易》，就是为了让后人了解这个东西。阳为君子，君子就是阳，小人是阴。这样通明之后，以此类推，我们能想到万物，都是阴与阳之间的这种关系。道理明了了，学什么都达到很自如。磊磊落落的，无心芥可疑。如果道不明，你又不通，离自然之理，越来越远了。万物有情，情从何来，从阴阳，从刚柔，人也是这样。